就這樣，“戴蒙”家族的大哥大姐二哥二姐小妹以“接受調查”的名義，被城主府的官員“請”進了監獄。

無論哪裏的牢房，都不會讓犯人住得太舒坦。值得慶幸的是，一行五個人被關押在一起，相互照應也方便。

絲諾想了想，還是決定把金幣的事告訴西亞。雖然那個叫夏延的人離開前特意囑咐，不要告訴別人她出現過，不過對絲諾而言，西亞並不是“別人”。

她從靴子裏掏出那枚金幣，偷偷的拉住西亞袖子，背過其他三人小聲將金幣的來龍去脈和盤托出。

“要不要把它上交？”絲諾皺著眉：“我們被抓……是不是因為這個叫夏延的人？”

西亞有些意外的接過金幣，翻來覆去仔細的看著，仿佛在確定真偽。確定它是真貨後，他將金幣覆又遞給絲諾。

“既然是那個人給的，你就收著吧。”西亞挑了挑眉，心情似乎不錯。“你很走運，我敢打賭，西大陸擁有這枚金幣的人絕對不超過五個。”

“這到底是什麽啊？”

“這是西大陸第一殺手夏延的信物。擁有它的人可以要求她無條件為自己做三件事。只要夏延做得到。”

第一殺手？

絲諾使勁想了想那個楞頭青的模樣。怎麽看也不像是能擁有第一殺手這個酷炫稱號的人。

“替她背一陣黑鍋，換三次第一殺手無條件的服務。”西亞點點頭。“恩，很劃算。”

“那我們該怎麽辦？”絲諾有點苦惱的問道：“不會一直住在這裏吧？”

西亞看絲諾整張包子臉都皺起來，就想逗逗她：“是啊，我們得一直住在這裏了。”那語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。

絲諾皺著眉想了想，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一般說道：“你不可以一直住在這裏。反正我都被關十年了，我留下，換你出去。”

西亞啞然，心下卻柔軟成一灣水，水底冒出的透明泡泡漸漸上升到空中，在陽光下反射出琉璃般的光彩。

西亞兩輩子加起來活得夠久，經歷也夠多，看人很少看走眼過。他一直記得他在山洞裏初見絲諾時她的樣子。冰冷的山洞裏，這個衣服單薄的瘦小女孩被凍得微微發抖，可脊背卻打得筆直。那時她擡頭與他四目相對，她的眼睛那麽亮。

看到那雙眼睛，他就明白絲諾有多渴望自由，多渴望親眼看到外面的世界。正因如此，她此時願意用一己之身換得西亞逃脫桎梏的心意，便顯得彌足珍貴

“不會的。”西亞感動的揉了揉絲諾頭發：“刺殺親王的重大案件在美酒城這種下級城鎮是沒有資格審理的，我們會被移交到聖書城，由光明教廷來宣判我們的‘罪行’，魔法廷、軍政部以及國王評議院會進行監督。不過——”西亞頓了頓，眼中帶上一絲笑意：“等到了聖書城後，我的真實身份就會暴露，那時候所有人自然會明白，這不過是一場誤會，我們是無辜的。”

絲諾似懂非懂的點點頭：“我好像是明白了。”

“不用著急，一點一點來，我們絲諾這麽聰明，現在不明白的以後全都會明白。”西亞點了點自己的腿：“之前都沒睡好吧，現在睡一會兒？”

絲諾點點頭，乖巧的枕著西亞的腿，很快就睡著了。

西亞聽著絲諾漸漸平穩綿長的呼吸聲，而之前一直在假寐的露西·孝洛克睜開了眼睛。

“去聖書城的路上會發生什麽？”她問道。

“誰知道呢。”西亞語氣輕松，眼神卻有些凝重，“刺殺，圍攻，下毒……無論哪種都有可能，如果我在半路上遇害，遞交上去的死亡原因就可以冠冕堂皇的寫道——流寇為救同夥而襲擊押送犯人的馬車，伯爵被波及身亡。然後，失職導致皇室成員死亡這個黑鍋便順理成章的扣在美酒城城主頭上。除了安德魯，你們全都成了強盜的同夥，而安德魯因為護主不利，最後和你們一起被斬首。很好，該死的人都死掉，天下太平了。”西亞話音裏帶著些微的嘲諷。“聖書城的一些人就喜歡這麽做。”

“伯爵，您這是何必呢。”露西嘆了一口氣：“不隱瞞身份的話，什麽危險都不會發生。而且就算回到聖書城，發現這是一場誤會，女王會輕易放過您？說不定到時候您真就成了刺殺薩切親王的背後主使。”

“我就是這個目的，我只有陷於不利的局面，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勢力才會出來落井下石。”西亞點了點頭。

“您——”露西瞪圓鏡片後面的眼睛。“為什麽？！！等等，難道說……您想清洗聖書城？！！”

“孝洛克，你不進魔法廷簡直就是浪費人才。”

“說正經的！”露西推了推眼鏡：“您瘋了吧，清洗聖書城？怎麽清洗？靠您以身涉險，然後再將不利於您的勢力引出來一舉擊潰？多危險您知道嗎？我的老師當年不就是卷進——”

“孝洛克，謝謝你的關心。”西亞打斷露西的話，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安撫意味：“我心裏有數，我也有自信能成功脫身。”

他笑了笑：“別忘了，我，西亞·安爾維斯，是帝國長城最堅固的那塊石磚。”

想要撼動這塊石磚，先得問問長城允不允。

“哦，伯爵，這真是我聽過的最蒼白的理由。”孝洛克冷哼一聲，接著說道：“不過看在‘長城’是我最喜歡的詞語的份上，我勉強接受了。”

＊

和露西的談話告一段落，西亞的目光落到安德魯身上。他覺得今晚的安德魯沈默的有些異常。

“你有心事。”西亞篤定道。

安德魯原本正閉目養神，聽到西亞的話，他的眼睛在緊閉的眼皮下動了動。

“伯爵，我只是忽然想到……”安德魯睜開眼睛，有些遲疑的問道：“如果安傑麗卡小姐來了，您能認出她來嗎？”

“估計不能。”西亞捏著下巴。“我上一次見她是在十年前。那時候我還沒去邊境呢。”

“哦，這樣啊。”安德魯又閉上了眼睛。西亞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，忽然問道：“安德魯，你怎麽看待這個政治聯姻？”

“這場聯姻對您絕對有好處。您將來的岳父——菲尼克斯大公的權勢會是您一大助力，而安傑麗卡小姐無論從相貌上還是從品德上，在聖書城的貴族中都是有口皆碑的，和您……很相配。”安德魯的答案很中規中矩。

“可是我無意於王位。”西亞倚靠著牢房潮濕的墻壁，他的眸底看上去很深，仿佛想到了很久遠的過去。“父王病逝前為我牽線聯姻，是想給我找一個□□，那時我還沒有接手第三軍。如今我在聖書城站穩了腳跟，我打算找機會解除和安傑麗卡小姐的婚約。”

“伯爵，你這是在過河拆橋！”安德魯忽然睜開眼睛，話音裏還夾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惱怒。“這種利用完就甩開的行為，簡直就是……就是……”

“小人。”西亞接道。“我知道這麽做太不地道，不過薩切親王是一位非常優秀的王儲，我說過我無意於王位，而菲尼克斯大公是個野心勃勃的人。如果我成功聯姻，第三軍再加上菲尼克斯大公的勢力，勢必會引起王儲的忌憚。而且——”西亞偏頭瞟了一眼睡著的蒂爾，壓低聲音：“我有理由懷疑，薩切親王被刺殺這件事，有大公在背後推動。”

安德魯沈默了。

露西忽然再次開口：“伯爵，您既然無意於王位，以你第三軍上將的身份，在聖書城完全可以安然無虞，既然如此，您何必要清洗聖書城？”

西亞目光不經意看了一眼絲諾，雖然沒說話，但露西卻明白了。第三軍的上將能安然無虞，不代表絲諾能一生順遂，總會有他防不勝防的時候。

“伯爵您為什麽會對這個孩子這麽上心？”

“為什麽？”西亞此時的眼神格外的溫柔：“誰知道呢，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。”

“伯爵。從前我在盥洗室水池邊的夾縫裏發現一顆種子，幾天後種子發芽長出一株小小的瓜苗。”露西意有所指道：“真是一個奇跡，陽光並不充足，也沒有肥沃土壤的水池竟然能生長出一個小生命。然而就在我離開聖書城之前，這株瓜苗死了。”

西亞挑眉：“你想說，絲諾就是那株瓜苗？”

“不不，伯爵，我的意思是，環境對植物生長起到決定性的作用。而聖書城無亞於第二個水池，即使您清理了，水池依舊是水池，它變不出肥沃的土壤，也永遠不可能有充足的陽光，汙水的話，即使放掉，也會有新的產生。”

西亞明白露西的意思。自從將絲諾帶出雪原後，他時常經受內心的詰問：帶她出來是正確的決定嗎？她以後會不會恨他？

可是他所見到的絲諾，從來都是堅韌而溫暖的。無論是十年囚禁後的相遇，還是一路走來時的相知。

現在他可以確定他的答案。

“環境永遠都不是長不出植物的借口。我看到過一朵最美的花。這朵花看似嬌弱，卻生長於最寒冷的雪山。”西亞好整以暇道，想起初見時那朵花明亮的眸子，淺淺的笑容從他的唇角蔓延到眼底，在漆黑的深處化開層層疊疊的溫暖：“你的例子只能說明，你的水池太臟了。孝洛克，萊斯特夫人如果不努力工作，你還是把她辭退吧。”

“多謝提醒。”孝洛克推了推眼鏡：“如果我發現第二株瓜苗，我確定我會立刻辭退她的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小劇場：

後來——

“伯爵，您為什麽會和絲諾在一起？”

“(*^﹏^*)因為緣分唄～”

“哦～蘿莉的緣分～”

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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